| 来源：董彦才 发布时间：2013/9/10 9:07:58 |
正值荷花盛开的时节，眼里梦里都是荷花。看到一团荷叶，看到一朵荷花，甚至连看到一湾清池，都会打开思乡的情结，牵我走进童年时的那片荷塘。 记忆中的荷塘，面积较大，约一百多亩，但水不深，最深处不过一米四五。荷塘是由两条河流在上游不远处交汇后冲积形成的。无论春夏秋冬，塘面上总是水汽盈盈，薄雾轻笼。时有飞鸟翔集其间，给濛茫的水泽平添了几分情趣。 荷塘的北面，也就是荷塘的最上游，是一道防洪沙堤。堤上生长着高大的颇具沧桑感的枫杨树，俗名称为小燕树，果实一串串，酷似一排排展翅欲飞的燕子。据大人们讲，闹饥荒时，她曾救过不少人的命。堤下是一个个汩汩的沙泉，泉水清澈明净，一年四季永不歇息、永不疲倦的喷涌着。夏天的泉水，异常清凉，喝一口或洗一把脸，都会爽遍全身。冬天里，泉水则是暖暖的，蒸腾的“热汽”， 像一层薄薄的雾纱轻轻笼罩着地面，晨曦中，律动而飘逸。寒冷的冬天，村里人都来这里浆洗。尤其是春节来临之际，村妇村姑汇在一起，那富有感染力的捣衣声和嬉笑声，连周围的冰雪都会融化。 荷塘西侧也是一道沙堤，堤上生长着婀娜的柳树，柔柔的枝条下垂到水面上。塘面上莲叶浮动。摇曳的柳丝，浮动的莲叶，化雨的春风，在诗人的眼里会催生出千古不朽的名句，什么“夹岸笼溪月”，什么“莲动下渔舟”。而在孩子们眼里，柳条就是柳条。嫩芽初萌的时候，折几枝，扭成柳哨，长的短的，粗的细的，一张嘴里衔几支，几张嘴里几十支，鼓起腮帮，胀着脖筋，使劲地吹，一齐吹。哨音鼓荡着春风，把少儿的无忌，少儿的纯真，少儿的欢快，直送到云霄。要不，就是把几枝柳条拧在一起，编成柳环戴在头上，或斜在身上，做各种游戏，扮各种角色，欢声笑语，连空气都被滤得空明澄碧。只有到了夏天，这些垂到水面上的柳条，才真正派上妙用。孩童们一个个光着屁股蛋，沿着斜生的树干，爬上树梢，握紧一缕缕细长的柳条，跃身一荡，身如猕猴，远远地落入荷塘中水深的地方。水深的地方是不生长荷花的，要不，荷茎上那密密的短刺，会拉疼孩子们的屁股。四周便是一望无际的荷叶，点缀其间的是一支支亭亭玉立的花朵，有含苞欲放的，有花事正盛的，整个塘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清芬。孩子们是轻易不折花朵的，偶尔采一片荷叶顶在头上做遮阳伞，也要看看周围有没有大人，有大人在是绝对守规矩的。荡进水里的孩子，先是一个猛子扎下去，水面上静静地，伙伴们瞪大眼睛四处搜寻，当他重新露出水面时，一把黑黑的淤泥，已经涂抹到另一个伙伴的脸上了。于是，一场激烈的水战引发。双手张开，十指并拢，用在水面上激起的水花攻击对方，使对方睁不开眼睛，无喘息机会。招架不住的对手，一个猛子潜走了，在十几米外的水面上露出笑声。有时不小心碰倒一支荷花，便悄悄地折下来，藏在密密的荷叶中，待离开时用小褂包回家，悄悄地插在装满清水的瓶子里，满屋里便有了迷人的清香。 荷塘的中间，是一条用荷塘里的淤泥筑起的弯弯的窄窄的小路。小路时断时续，断处每隔一步远放一极不规整的石块，权作小桥了。行走时如走梅花桩，一步踏空或踩翻石块，弄得脚上腿上都是泥。小路的北侧是荷塘的浅水区，水只没过小腿的一半。这里没有荷花，却是大人们播种梦想收获希望的乐园。每到麦收完毕，布谷鸟唱遍千山万水的时节，大人们即身披蓑衣头戴苇笠，冒着濛濛细雨，将稻秧一丛丛插成方阵。几场急雨过后，方阵绿成一片。水在下面漫流，燕子在上面低飞，稻花的清香被滚动的绿潮涌上远方。沉浸在这种氛围中，大人们眉里眼里都是笑。孩子们不管大人在做什么，更不管大人在想什么，只顾自己乐自己的。 小路以南，荷塘的东侧，是一片沼泽地，那里生长着浩浩荡荡的芦苇。风吹来或雨打来，起伏的芦苇，和着沙沙的风声雨声响成一片，上演着一场天地和鸣的盛大舞曲。孩子们荷塘里玩够了，每人顶一片荷叶，四散钻进这茂密的芦苇荡里找鸟卵。一种叫做大苇莺的鸟儿，将巢做在几棵芦苇的半中腰，三四枚鸟卵静静地躺在它们用麻丝、羽毛等做成的杯状鸟巢里闪闪发光，煞是可爱。这时，便急坏了鸟妈妈。自你一跨入她的禁区，她就追着你的头顶惊恐焦虑地叫个不停，绕着你的身影飞上飞下。当你将要触及她的窝巢时，鸟妈妈恨不得扑过来用翅膀护住她的宝贝，连叫声都带着肯求和激怒。孩子们一般是不会取走她们的卵的，看一看，再放回，筹划着他日孵出鸟宝宝后再来取。可往往待到重新记起时，再来不是找不准位置，就是鸟宝宝已经长大，飞走了。 春夏时节，荷塘对孩子们的诱惑是巨大的，但秋冬同样也不寂寞。芦花飞扬的季节，正是鱼虾肥美的时候。这时，约四五个伙伴，选一处水草较多，中间水深四周水浅的地方，用淤泥围成亩多大的一方水面，然后将里面的水快速淘干。待泥围中的水所剩无几时，里面的鱼虾便挤挤撞撞的，合起双手，不一会就能捧满盆子罐子。提回家，雪白的莲子米饭，炖着鲜美的鱼虾，算是当时最丰盛最奢侈的午餐了。冬日里，荷塘上一片冰封，孩子们不顾大人的呵斥，一放学扔下书本就往荷塘里蹓。滑冰和打陀螺是孩子们当时最好的娱乐项目。一鞭子下去，陀螺旋转成一朵花。谁的陀螺旋转得稳，旋转得时间长，谁是赢家。赢的洋洋自得，输的垂头丧气，暗恨自己的陀螺不争气，千方百计想再决高低，直至有一天，在梦里笑出了声。 荷塘里的荷花开了谢，谢了开； 一年一度的水稻、芦苇，收获了一茬又一茬。她在昭示着生命的生生不息，一如孩子们的笑声，消了起起了消，绵延不断。可就在某一天，这承载着我整个童年的欢乐和梦想的荷塘不见了，她大约消失在公元一九七七、七八年，我的中学时代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无情趣的农田。我的眼前一片茫然。 又是荷花盛开的季节，又是触景生情的时候（此句或改为：“玉户帘中卷不去，捣衣砧上拂还来”）。我家乡的荷塘，我儿时的柳哨、陀螺、荷花、鱼虾，还有那苇丛里的鸟妈妈，你能否复再？你难道就这样成为我终生追忆的梦境吗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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